翠幕轻寒无著处,好梦初回,枕上惺忪语。残夜小楼浑欲曙,四山积雪明如许。
莫遣良辰闲过去,起瀹龙团,对雪烹肥羜。此景人间殊不负,檐前冻雀还知否。
金鞭珠弹嬉春日,门户初相识。未能羞涩但娇痴,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。
近来瞥见都无语,但觉双眉聚。不知何日始工愁,记取那回花下一低头。
有有我之境,有无我之境。“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。”“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”有我之境也。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”“寒波澹澹起,白鸟悠悠下。”无我之境也。有我之境,以我观物,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。无我之境,以物观物,故不知何者为我,何者为物。古人为词,写有我之境者为多,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,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。
境非独谓景物也。喜怒哀乐,亦人心中之一境界。故能写真景物,真感情者,谓之有境界。否则谓之无境界。
境界有大小,不以是而分优劣。“细雨鱼儿出,微风燕子斜”何遽不若“落日照大旗,马鸣风萧萧”。“宝帘闲挂小银钩”何遽不若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”也。
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。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,可为颠倒黑白矣。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”、“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”,《金荃》《浣花》,能有此气象耶?
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: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”此第一境界也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此第二境界也。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此第三境界也。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。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,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。
大家之作,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,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。其辞脱口而出,无矫揉妆束之态。以其所见者真,所知者深也。诗词皆然。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,可无大误也。
诗人对宇宙人生,须入乎其内,又须出乎其外。入乎其内,故能写之。出乎其外,故能观之。入乎其内,故有生气。出乎其外,故有高致。美成能入而不出。白石以降,于此二事皆未梦见。
隐隐轻雷何处,将曙。隔牖见疏星。一庭芳树乱啼莺。
醒摩醒。醒摩醒。
昨夜绣衾孤拥,幽梦。一霎钿车尘。道旁依约见天人。
真摩真。真摩真。
无赖灯花又结,照别。休作一生拚。明朝此际客舟寒。
欢摩欢。欢摩欢。
矮纸数行草草,书到。总道苦相思。朱颜今日未应非。
归摩归。归摩归。
波逐流云,棹歌袅袅淩波去。数声和橹。远入蒹葭浦。
落日中流,几点闲鸥鹭。低飞处。菰蒲无数。瑟瑟风前语。
直青山缺处是孤城,倒悬浸明湖。森千帆影里,参差宫阙,风展旌旟。
向晚棹声渐急,萧瑟杂菰蒲。列炬严城去,灯火千衢。
不道繁华如许,又万家爆竹,隔院笙竽。叹沉沉人海,不与慰羁孤。
剩终朝襟裾相对,纵委蛇,人已厌狂疏。呼灯且觅朱家去,痛饮屠苏。